李克勤 | 二十四城记

在大一的时候，一位老师在课堂上说过一段让我深以为然的话：“在任何一个国家和城市，都存在着地上和地下两个社会。”

我看见，夜幕降临，霓虹灯下，一个个衣冠楚楚的影子逐渐扭曲，人形消逝不见，变成了一条条蛇从领口和裤管中钻出来，沿着冰冷的马路，寻觅着地缝，钻进了那个地下的，隐藏着的乐土…散落在原处的，是熨着板正的西服和公文包，烟头还在不远处，一闪一闪的火光，好像蛇的眼睛，冷峻而犀利。

 她 辗转几多张床 

 错将温柔释放 

 无尽过客买她的笑容 

 惹起有些眼光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恶毒的咒骂就是一个“婊”字。而真正提到这一特殊的人群，一个暧昧的眼神，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往往比任何形象的语言来的更有说服力。卫道士们可以道貌岸然地讲，她们做了最肮脏的事情，理所应当该受到最毒辣的诅咒。，色欲是其中重要的一项，换句话说，这个群体正是由人心中的那个撒旦创造的恶念所衍生而来。

我们理所应当认为肉体交易是一种罪恶，但是，承受最多诅咒的为什么不是这种恶的宿主而却是它的衍生物？只因为她们是在强权之下显得如此柔弱的女人？

 被 灿烂时代埋葬 

 埋藏纯真与期望 

 年迈少女 青春翅膀 

 没法飞沉下去 

 浮游在大染缸 

某种程度来说，地上地下两个社会非常像两个平行世界，但很可惜，只是“像”而已。两个空间在现实中无可避免地发生着交汇和碰撞，夹缝中的她们无疑会成为牺牲品，一部分甚至会毁灭，消失。无论地上那个社会如何改朝换代，斗转星移，性工作者始终是要游离于时代的边缘。

只是，和所有的女人一样，她们渴望爱情，她们也曾怀春，她们的情怀也是一本诗集，但冰冷的现实将她们划成了打入另册的异类。“年迈少女”有着很强的讽刺意味，即使容颜被皱纹和白发悄然布满，她们也只能是“少女”。婚姻呢？家庭呢？时代像是对她们发出了嘲笑：呵呵。

 有谁会怜悯她一次 

 珍惜她成熟得幼稚 

 却插上罪人旗帜 谱 

 成人世间趣事 

 群众 群众 还向她非议 

 沾污她这一个孩子 

 当初她信奉有个天使 

 心存有善意 

我心中幻化出来这样一个场景：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热闹的万人公审大会如火如荼地在体育场召开，会场淹没在了红色和灰蓝色的浪潮中，红旗和红宝书格外耀眼，身着灰色和深蓝的制服的群众们则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

主席台上，军代表和县里领导冲大家挥手致意。审判席上，一个被反绑着的女人跪在众人面前，眼角的鱼尾纹和蓬乱的头发没有遮住女人的姿色，破旧的棉衣也未完全掩藏女人若有若无的曲线，而比这些更显眼的，是她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写有血红色“破鞋”的牌子。

大会开始，鄙夷的眼神和谩骂接踵而至，而在这一道道目光中，包含了很多东西，其中最多的不是正义和公愤，而是许多男人不加掩饰的贪婪和无处安放的性欲……枪响了，女人倒下，鲜血染红了那块写着“破鞋”的木牌，对于群众来说，这不过是火红时代下的一个小插曲，普通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她 只许满足虚荣 

 满足一时高兴 

 怀内每个喊不出姓名 

 怕将背影看清 

 闹市内无尽余兴 

 年华燃烧似亡命 

 寻梦少女 穿梭废城 

 大眼睛仍望这霓虹上没有星 

电影《踏血寻梅》通过一桩谋杀案还原了一位未成年援交少女的心路历程，也少有地去用人性的眼光来看待性工作者这一群体。她们也曾纯真，也曾有梦，但走向这一行之后，之前所有的种种都化作泡影。

对于这个群体，伤害她们最深的，往往不是严刑峻法和国家机器，而是芸芸众生的一种畸形而无知的恶念，而即使伤痕累累，也不会有人去对在道德上万劫不复的她们施以半点怜悯，即使她们是人，是我们的同类。

和陈奕迅相比，李克勤一直以来被人诟病的一点就是未能将他的感情充分融入到自己超一流般的嗓音中。但至少在这首歌里，李克勤用近似冷酷的语调将这一社会问题娓娓道来时，我认为，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首《二十四城记》。

这首歌写了“妓女”这样一个特殊的群体，这个题材即使在向来标榜“自由”的香港也是颇为少见的。怎么去看待她们这样的群体？林若宁在歌中并未给出答案，我思索了半天也无法想得出。只是我觉得，无论对待任何人或看待任何事，我们千万不要泯灭掉每个人之所以称之为人的东西。

那东西叫，人性。

END.

文/ 窗 边 老 武

排版 / 玉 米 侠

责编 /  西 北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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