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必要让孩子学家乡话吗?我正在为儿子安装“国粤英”3语

近几年，广东、上海等地讲方言的土著有了危机感，害怕普通话的强势推广会导致粤语、上海话等方言日渐式微，甚至导致文化传统的断裂。在关于“家乡话”的诸多争议之中，伍教练最感兴趣的是幼儿的语言得问题，毕竟学语言要趁早，孩子从小接触到的语言容易精通，而这种选择权始终掌握在家长的手里。相比之下，电视台播音员是否讲方言、中小学是否鼓励说方言，都是相对次要的。

伍教练是广州土著，第一语言是粤语（广州人称为广州话，香港人称为广东话，老外称为Cantonese），第二语言是上小学一年级才接触的普通话（国语，老外多称为Mandarin，也有称为Putonghua），第三语言是上小学四年级才接触的英语。我的普通话经历了bo po mo fo、ji qi xi的学阶段，很快就从学级质变到使用级（在青春期之前完成质变，仍在语言发育关键期内），虽然至今仍有明显的粤语口音，但运用纯熟自如，比父母辈强，也比大多数香港人强。英语接触得比较晚（在语言发育关键期的结束时段），从学级质变到使用级是上大学时候的事情，虽然现在每日频繁使用，但跟母语人士相比，在语音和流利方面始终有一定差距。

对我而言，只有粤语是最为纯正和流利的，毕竟是一出生就接触的第一语言。各种语言（方言）的亲身经历让我深刻地感受到幼年得的重要性——要解决语音、流利、语法、词汇等学语言过程中的难点，最好的方法就是“从娃娃抓起”，就可以用“纯天然”的方式毫不费劲地全部搞定。于是，我在儿子Tritium出生开始，就明确了“国粤英三语”的语言战略。家里我的英语最好，主抓English；伍太是北方人，Mandarin单语人士，主抓普通话；我妈为代表的土著亲戚们负责粤语。我甚至想过为儿子安装德语和日语，但考虑家里没有人会说，且可能挤占英语的输入份额，于是作罢。

最近很火的《6～20岁熟练运用方言人群比例》统计图

前段时间在一个微信育儿群内看到家长们在讨论小孩学语言，有位家长说有意识跟孩子说国语、粤语、客家话、某西北家乡话总共4种“语言”，这种意识不错，不过实际上都是中文（有的语言学研究发现这些方言的差异已经大过欧洲一些语种的差异，例如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而具有战略价值的English恰恰没有为孩子及时安装。普通话在国内很强势，是孩子的“必修”语言，大多数家长面临的主要是英语和家乡话的选项，那么该“选修”哪个语种呢？首选当然是English了，未来能为孩子节省约1/3的学精力，实现国际视野，平添很多学和工作的资源和机会，其战略价值远超一切方言。

在中文方言中，粤语的价值相对较高，其使用人口约1亿，分布在广东、港澳、北美、澳洲等发达地区，国际化程度很高。但是，这些优势跟英语就没法比了，近年来跟普通话也渐渐比不上。英国伦敦大学学院（UCL）语言学教授Paul Iverson跟我说，过去到英国留学的中国人多数讲Cantonese，现在越来越多讲Mandarin，他的博士生想找Cantonese的研究对象都有些困难。从实用的角度，英语的地位是无法取代的，但粤语却可以被普通话取代。在粤语的大本营广州，不懂粤语只会普通话是完全没问题的，对生活、学、工作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近年来在香港、澳门都有这种趋势。

很多广州人认为会说广州话能够“同声同气”，在情感上容易产生共鸣，不少广州女孩就只嫁本地郎；一些潮汕的亲戚则认为会说潮汕话能通过“认老乡”获得的生意机会。然而在现代社会，语言的这些功能逐渐被网络等替代，而全民都说普通话，不仅在国家民族层面具有战略意义，最基本的就是节省沟通成本，对于个人同样有诸多好处。普通话无论是心理价值还是经济价值都超过了家乡话。

还有不少广东人执着于通过粤语传承“岭南文化”——传统文化容易让人怀旧，这种情怀的确让人感觉舒服，但传统文化整体上是落后的，还含有大量糟粕，典型的就是广东人特别喜欢中医，本质上是崇拜原始巫术，结果是生命健康受损。如果粤语的价值就是为了传承这些落后的“传统文化”，我对粤语的价值判断只能打折扣。开放、进取才是优秀的文化，也更有生命力，例如我和说普通话的伍太感情就很好啊；一位小学女同学（广州人）嫁了几内亚共和国的老外，我也不认同一些针对黑色人种的说三道四。

对于家乡话，我肯定是有感情的，但理性的态度应该是“顺其自然”。语言的多样性如同物种的多样性，并不需要刻意地保持。一种语言（方言）若是逐渐式微，无可避免走向灭绝，那么就让它去吧。看到一些热心的志愿者想方设法学传承一些濒临失传的语言，我并不是十分理解——用录音录像等技术手段记录下来，留下研究样本就可以了，。随着大陆崛起和港澳今不如昔，现在粤语的走势的确有些弱，但我不认为需要特别去“捍卫”“振兴”，事物兴衰背后自有必然的因素和规律，热心人士的一厢情愿对社会大趋势的影响微乎其微，何必白费精力？当然，粤语距离失传还远得很，很多老乡显然杞人忧天了。我的一个老同学还认为中文早晚会被英语灭掉，对此我无法想象。人口基数达到千万级的语言都是“大帮派”，要灭绝实在太难了，而亿级、十亿级人口的语言更是拿到“免死金牌”。

说了半天，伍教练还是坚持要让儿子得粤语，这是自相？

虽然粤语的价值在今天不算特别大，但毕竟还是有一定价值的。举个例子，Tritium长大后能会说纯正粤语，那么一些非本地人不嫁的“白富美”也是他找老婆的潜在对象，要知道未来中国雄性择偶的压力很可能比现在还大……近年来的研究发现，多掌握的语种可增强大脑认知能力，让你老来不容易痴呆，语言锻炼和提升大脑的价值越来越受到重视。所以，有机会用上的语言、方言都是值得学的，我对德语、日语等“小语种”的观点和粤语类似——关键要看孩子成长的环境中有没有语言资源。

如果你会说某个方言或者小语种，甚至本身就是其母语人士，为什么不把语言作为一笔宝贵的财产馈赠给下一代？我见到很多父母都是广东人的家庭，在孩子上幼儿园后没有重视粤语的培养，结果孩子不怎么会说，或者不愿意说粤语。类似的问题也困扰许多海外华人家庭，孩子上学后就只说英语，导致中文能力严重退化。这都是非常可惜的财产损失。父母只需要跟孩子用家乡话日常交流便可，无须专门进行系统教学，因为小孩都是学语言的天才。可以说，这是一个简单的生活惯问题。伍教练一直提倡用这种自然得的方式让小孩掌握英语，但要求父母自己建立用英语的生活惯，相比之下父母自己的母语方言就简单多了。

如果没有语言资源，就不推荐为孩子安装英语以外的语种。我要是让Tritium学会德语、日语，只能让他去参加培训班或者聘请相关语种的专业人士甚至外籍人士，代价非常高——即使孩子的语言天赋摆在那里，可能很快就学会了，但缺乏持续的使用，日后也很快丢掉。而且，我还考虑到安装多种语言对英语输入的挤占作用。小孩会说多种语言的故事听起来很吸引人，但考察具体的词汇量和持续的掌握效果，就不一定都是“精通”了。中英双语输入就非常讲究平衡，弱势语言不但有输入不足的问题，还有孩子主观意愿上将父母与强势语言锁定的问题。在国内普通话强势的语言环境中，呵护孩子的英语发育需要花不少心思，如果父母强行引入一些自己都不会说的弱势语言，恐怕令问题变得复杂。

我记得小时候奶奶说的是台山话（粤语的分支），而我妈以及她这边的亲戚都会说海丰话（闽南语的分支），这些方言跟粤语和普通话的差异较大，我要很专心才能听出部分意思。虽然从小就接触，也有持续的输入，但我却没有学会，甚至听不太懂。我估计最重要的原因是我的父母没有让我学，例如我妈从来跟我都只说粤语，可能觉得粤语才是“先进文化的代表”吧。父母的态度是最重要的，孩子语种的选择权、主动权就掌握在爸妈手里，爸妈认为有价值、愿意说的语种，孩子也乐意去学、去用。有志于振兴粤语的老乡们应该把努力的方向放在亲子领域，效果会比抗议好很多，起码能守住方言的份额。

我对Tritium的语种设计是英语优先，他出生后我基本上只跟他speak English，也鼓励伍太尽量多跟他讲英语，而且我还非常注意在孩子面前跟伍太交流用英语，因为很多语言发育的研究发现“被动收听”的作用很厉害，可影响孩子对语言的态度——愿意用的语言才能学得好。

至于粤语，是我不说英语的少数时间内跟Tritium说的第二语言，除此以外几乎不讲普通话。父母讲双语的效果不一定比一方父母只说一种语言（One parent one language）差，因为孩子可学会父母对双语的包容态度。当然，我这样的粤语输入是不足的，因此我把这个重任交给了Tritium的爷爷奶奶，以及其他“广东土著”亲戚们。他们的粤语很正宗没问题，问题在于普通话太强势，伍太以及我的岳父丈母娘都说普通话，造成很多家庭场合“广东土著”也得跟着说普通话，说着说着对孩子也说起了普通话。于是，我除了督促老婆说英语以外又多了一个日常任务，就是反复提醒我爸妈跟孩子“讲广州话”，老人家的确需要提醒才能反应过来。Tritium快两岁了，已经能看到效果：看到天上的飞机、超市的鲜虾都会按粤语发音兴奋地表达出来，显然是在奶奶家学的。现在Tritium随我在英国生活，每周定期跟爷爷奶奶的视频通话，也尽量维持着粤语的输入。

此外，老婆和丈母娘都说过想学粤语，有点入乡随俗的意思，尽管很大程度上是叶公好龙。那么，我就经常在儿子面前跟她们只说粤语，同样是实施“被动收听”。不过她们经常会因为听不懂而不耐烦。我和伍太的交流经常出现这种现象：我说英语，她听得不懂就让我说中文，结果我很自然地就转成说粤语了，总而言之能不说普通话就不说，特别是Tritium在场的时候。我不担心他不会说普通话，但担心输入份额的此消彼长导致失衡。

打造孩子的英语也好，家乡话也好，关键在于家长自己说什么语言，成功的安装要求你具有很强的多语种意识，时刻关注弱势语言的输入。让孩子把家乡话用起来！

文/伍君仪，透析英语使用法创始人、畅销书《把你的英语用起来！》作者、北京大学心理学硕士、伦敦大学学院语言科学（语言发育方向）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