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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写作：ZYDiep
编辑整理：樱花大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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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认真写写这座城市、这个国家已经很久了，但每次都因为觉得经历不足或是词不达意而作罢。
和越南这个国家的缘分，始于一场悲伤的阴差阳错，中途经历的那些起起伏伏的情绪，如今大多我已想不起来。
西贡，最初认识这座城市，是因为一本叫做《情人》的小说，那时候对杜拉斯笔下东西方风情杂糅的这座城市充满了好奇和向往。沙沥、西贡、湄公河，还有古旧繁荣的中国城。
后来在河内读书的那年，作为旅行中转站我终于到了这个城市，我喜欢叫它“西贡”。西贡如今叫做胡志明市，但是和很多人一样我们依旧固执的称它为“西贡”。
「西贡市政厅」
西贡原是法国殖民统治时期的南圻首府，1955年后成为南越“首都”，社会生活受到西方的强烈影响，让它在东方的土地上呈现出一种文化混杂的异样风情。
翻阅老西贡的照片总能看到许多以西洋建筑作为背景，行走在大街上身着法式风格时装，或是传统奥黛的街头时髦女郎。它算是整个越南最为“洋气”的城市，素称“远东小巴黎”。
「穿着奥戴的街头女郎」
19世纪末它发展成为东南亚著名的港口和米市，无数的华人在这里开埠建渠，胡志明市有一片区域叫堤岸，是华人聚居区，1932年和西贡一同发展成为“西堤联区”。
有位英国学者布赛尔曾在他的文章里提到，1866年，堤岸华人区已经有500间瓦房，并挖掘了两条运河，又有五座桥梁在建设中。中国河沿岸的码头上满布着货物和造船厂。
华侨拥有很多的碾米厂，建立了完善的大米销售网络，20世纪30年代堤岸区的75家碾米厂，除了法国人开办的三家，其余全部是华侨经营。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和嘉定市联合成为了“大西贡”，到49年正式命名西贡市。
我最初感兴趣的是那个叫做堤岸的地方，那里曾是西贡最为繁华热闹的区域，是梁家辉和珍•玛奇偷欢之所的隐藏地。
后来为了交文学评论作业，我重新再读了一遍《情人》，依旧为那种世俗烟火和浪漫爱情的交织感到着迷。
杜拉斯这样写道：“这床与那城市，只隔着这透光的百叶窗，这布窗帘。没有什么坚固的物质材料把我们同他人隔开。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房间里有焦糖的气味侵入，还有炒花生的香味。中国菜汤的气味，烤肉的香味，各种绿草的气息，茉莉的芳香，飞尘的气息，乳香的气味，烧炭发出的气味，这里炭火是装在篮子里的，炭火装在篮中沿街叫卖，所以城市的气味就是丛莽，森林中偏僻村庄发出的气息。”
为着这点迷幻，我迷迷糊糊上了研究生。因为研二一年可以到西贡生活。以至于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还要读研究生，我的回答都是为了去西贡这样看似荒唐幼稚的理由。
「电影《情人》剧照」
注：图片来自于百度搜索www.m1905.com
后来我在西贡遇到一个正在学中文的姐姐，她带我穿越小巷去喝我最爱的鸡蛋咖啡，香气迷雾中她说总有人问她为什么学中文，她说因为胡歌。我俩都自知自己傻得可笑，可那时我心里突然有种志同道合的相惜之感。
像是缘分使然，我在被导师逼着读完厚厚一本历史文献以后，纠结再三依旧选了华人主题作为研究生毕业论文的内容。飞越千里高空降落在这座城市的时候，我在机场拍了一张照片，坐上出租车去酒店的路上，闻着那种独属越南的气味，心里默念：“西贡，我来了”。
「图示为西贡七八十年代的一种传统煮咖啡的方式，是中华、越南、法国文化的r融合体现，现在西贡还有一些咖啡馆保留了这种做法」
注：图片来自于Facebook账号：cafe Saigon Anh và em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我忙不迭地去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堤岸。
入街满眼的五福临门，越南现代国语字的牌匾下总有几个中国字，那种老粤式风格的破旧药方，和结合了越南建筑特色的混血骑楼，像极了老广州。
后来常常遇到一些祖籍广东的华人，用夹杂着明显粤语的越南语或者干脆用粤语和我们聊着天，我像个小学生一样坐在旁边听朋友和人侃侃而谈，试图学几句粤语，试图在人们的交谈中捕捉到那些老华人的身影。
「华人区居民楼」
我最先遇到的华人朋友是一位华裔阿姨，祖籍福建，是堤岸嘉盛明乡会馆的会员，阿姨看上去五六十岁的样子，说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在得知我的意图之后，给我大致介绍了会馆的状况。
阿姨父亲学习法语，一家人似乎都渐渐西化，故国往事早已如烟飘散，零星记得的，大概就是那个遥远的福建祖籍。
后来我偶尔会去那个会馆，一次去参加会馆的祈安诞，会长爷爷热情地留我留吃饭，爷爷看上去特别像卡通片里的老头子，他今年已83岁，有一点轻微驼背，祭祀持续了大概一个小时，他不停的跪下爬起，颤颤巍巍跟我说“老了，太弱了”。
我记得有一位会馆的老奶奶跟我说你们也是属于明朝后人呐。这个会馆是属于被越南政府最为推崇的一批华人的，他们被越南学者称为越南华人的“黄金一代”，几乎见证并参与了整个南越的建设与发展。
「西贡圣母大教堂」
如今，他们在新政府的支持和引导下，慢慢融为这个国家和城市的一员，小心翼翼守护着那些历史遗留下的古迹。
日久经年，既对明乡身份报有十足的骄傲，也为时光蹉跎人气渐衰而叹惋。
那次祈安诞，我站在会馆里看着各种牌匾和仪式，真的有种穿越百年，与时光里那些流散南洋的老人们对话的感觉。
「会馆祈安诞现场」
去年12月，我又去了一趟曾经也是华人聚居区的芹苴市，去看了《情人》中梁家辉父亲的居所拍摄地。
房子的主人爷爷年事已大，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是灰蓝色的，在讲起那座房子的种种时，和眉善目笑意盈盈，但当我们提出要与他合照时，他站在半开的木门里那双眼睛里突然透出了警惕。
爷爷问我拍照的意图，我说只是为了留作纪念，他之后再说了很多，我只从中听出了对时局变换人心难测的多疑，于是放弃了合拍的念头。
「《情人》中梁家辉父亲的居所拍摄地」
后来我看到一个老师发给我的当今社会科学研究的一个热门话题“离散研究”（diaspora studies）的时候，想起这些种种内心还是五味杂陈。
“‘离散’一词源于希腊字‘diaspeiro’，原意为‘违背神的意愿，必将面临放逐的危险’”。
和平年代，如今生活在这个城市的新的华人华侨，似乎比老一辈活得轻松洒脱了许多，多是为了争取经济自由或是为了家人爱情来到这个城市打拼的。
「华人区的旧书店」
半年时间，短暂遇到不少在越工作或是旅游的人，不知是身处异乡、对操着故国语言的同胞就会自然生出亲切，还是我被激发出了多管闲事的潜能，来来往往中偶尔帮某位一脸为难的国人指个路，点杯奶茶换个钱，闲聊三两句，就觉得十分开心。
我遇到过得幸去岘港参加APEC会议的一位河南大哥，满脸振奋地跟我讲起他见到各国的美好经历；也遇到过在越南奋斗多年，落地生根的产业大亨；当然，还有一带一路政策推动下、不断到东南亚寻求机遇的人们。
「越南街头的三轮车」
再次来到西贡，以实现梦想的形式到来，它吵杂而开放，热闹非凡。
大街上往来的摩托车飞驰而过常常让初到的人觉得惊险刺激，它与世界上所有商业经济较为发展的城市一样，是座不夜城。
入夜后散落在城市里大大小小的酒吧开始欢腾，风格主题多样。不像国内大城市的高楼林立，于是这里很多十多层的大楼就会有一个开放式的天空酒吧。
我喜欢看着人们灯红酒绿里迷离的眼睛散发出的光芒，和走出酒吧后、等车时候激情未完全消散时的淡淡落寞。最喜欢的还是像酒窖里的西班牙音乐主题酒吧还有散落在各个屋顶的sky bar，从高处俯瞰这座城市，会有种暂时逃离世俗生活的感觉。
「于sky bar拍摄的西贡夜景」
西贡的酒吧里常常有很多外国人和漂亮的西贡姑娘，2017到2018的跨年夜，我约了朋友买了新年特别入场劵去一个叫做Glow的天空吧跨年，酒水因为新年的缘故异常昂贵，于是我们凭借入场劵里赠送的香槟蹭完了整场新年party。
比国内晚一小时的零点，酒吧屏幕倒计时，数字归零的时候我听见耳边此起彼伏的Happy new year! 西贡河边烟花绽放，手机里是同在东九区的闺蜜发来的新年祝福，我转头看见邻桌一对身穿西服和黑色长裙的漂亮情侣在拥吻，我想2018了。
回去的路上打不到车，我们深夜里走在依旧喧闹的街上，一个黑人哥们儿举着啤酒瓶斜靠在墙上跟我说了一句Happy new year!
在西贡待久了，我常常觉得这里代表了整个越南经济发展的脉络，它的复杂与开放超乎想象，它的古旧与现代交相辉映。
你能在这里遇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种人，和越南很多城市一样，西贡有很多小巷、教堂、老公寓，那些狭窄而深邃的巷子里往往藏着你意想不到的惊喜。
「圣心堂」
各种充满情调的咖啡馆，正宗的法式餐厅，带着各种香料叶子的越南餐馆，有着黑暗孜然糖果的印度餐厅，老公寓改成的购物中心，趣味横生的特色小店......这个全球第二大咖啡出口国，真的把咖啡融入到了生活的每个细节里。
很多越南人喜欢在清晨用一杯冰咖啡开启一天的生活，满大街的咖啡馆里，你能买到三四块钱人民币的传统越式咖啡、也能买到味道至纯的意式咖啡。
西贡的咖啡馆类型、主题实在太多，古着、汽车、女仆......似乎在这里星巴克是所有咖啡馆里排名末端的选择。你可以和越南人一样坐在路边小摊喝一杯，也可以在装修雅致的店面里待上一整天，刷题看书蹭WiFi。
「咖啡公寓」
这个城市啊，抢劫是常事，炎热潮湿的气候让我皮肤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清淡单调不合胃口的饮食让我瘦了好多斤，学习上遇到的障碍、出门四处逃窜的硕大老鼠、还有我不知道如何表达的心事，每天都让我怀疑人生。
可是它依旧会在我丧到底的时候带给我新的惊喜，一家好吃的蛋糕店，一间复古风格的咖啡屋，一份体验生活的小兼职，一个善意的忠告，还有球队赢了亚洲杯后、满街身披国旗敲锣打鼓飙车的摩托大军，春节时候满街身着奥黛手捧鲜花拍照的越南女孩......
「1月23日，越南挺进亚洲杯决赛，西贡街头全民沸腾」
在我见了很多人听了很多故事看了更多风景之后，我对这个城市的印象不再梦幻，多了些真实。
一次次路过鸽子聚集的市政厅广场、树荫掩盖下的教堂，慢慢的很多东西不再如最初那样新奇而梦幻，它成了我生活里再平常不过的一部分。
「市中心街头，商场外的画师作品拍卖」
它是我曾经的诗和远方，却也是我眼前庸碌生活下的苟且。
但我还是喜欢它，尽管我觉得它少了点东方的含蓄和内敛，像个风情万种泼辣大胆的女人，但它却无比鲜活。
它让我明白无关男女，无关地方，无关贫富，人都要无比努力才配得上你想要的生活，你要有敢做梦的勇气，繁华和黑暗你都要去看看，去看看山川星辰和大海，也低头脚踏实地去积攒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否则，你永远也不知道哪里是回家的路，谁是你爱的人。
「注：文中除特别标注出处的图片外，其余皆来自于作者本人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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