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卡带的年纪，跟着录音机一遍遍学唱粤语歌，其中一首是辛晓琪的《离春天那么远》。
曾说过明年春天
重逢就在眼前
却是离春天多么远
夏与冬炎凉
似转个没完
……
惆怅寸断。
后来才知，原来这歌里等的人叫沈家豪——上世纪60年代香港丽花皇宫的音乐才子，其后不辞而别歌女姚小蝶20多年。
他们本是剧中人，因《我和春天有个约会》不知不觉也痴缠进几代人的记忆那么多年。
最近，这部杜国威的经典舞台剧被重新编排，搬上上海的兰心大戏院演了一个月。
全剧原汁原味粤语演出，集结了吕颂贤，杨怡，万绮雯等耳熟能详的港星，自然吸引不少“春天迷”前去观看，何况回忆杀最撩人。
这部四个女人的一台戏里，竟离奇地没有女人间的撕扯和小心思，反而全是彼此间的帮衬。舞女间的金兰姐妹情是如此令人动容。她们戏称彼此为“四大癫王”。
这其中有，声色俱佳的姚小蝶，令人怜爱的蓝凤萍、性格傲慢的洪莲茜、有热情的金露露。
舞台剧版里，依旧有那幕为人津津乐道的“麻将戏”。
时隔20年，再次出演蓝凤萍的万绮雯感触颇深，她说，当年电视剧里最爱的正是这场姐妹间嬉笑怒骂“打麻将”的戏。其中跳恰恰、跳舞的戏份亦在电视剧里出现过，所以演的时候，感觉瞬间又回来。
没有来由地，在那场麻将戏里，我不合时宜地想到现下火的一塌糊涂的《欢乐颂》。这部闺蜜担当剧里，即便“五美”比“四癫”多了一美，姐妹情里却总比当年亚视的《春天》少了一份风情和雅致。
六零年代“丽花皇宫”：
热气腾腾，一朝散去。
还是，多得编剧杜国威。
1992年，杜国威获奖学金资助，赴纽约留学一年，专攻戏剧。期间创作了日后载入戏剧史册的《我和春天有个约会》。
92年，香港话剧全年观众总人次才60万左右，那年这部舞台剧上演后，全年共吸引了将近12万入场观看的观众。
蓝凤萍被烂赌男友唐尼拖累，有孕在身却经常入不敷出，最后丧生在混乱的南洋。小蝶属意乐队萨克斯风手家豪，但家豪意识到小蝶的前途会远超过自己，留下一曲《我和春天有个约会》，便消失在茫茫人海……
上世纪60年代的香港，被东南亚战争波及。但越战期间，大批美军过往香港，香港娱乐服务行业却异常繁荣。同时，那也是香港轻工业发展的蓬勃时期。
虽犹有动荡，但社会整体气氛积极向上，娱乐业亦蒸蒸日上，戏曲、电影，流行音乐都在此期间达到高峰。
剧中复古迷幻的“丽花皇宫”歌舞厅、“天星码头”的渡轮汽笛声、演员华丽精致的装扮，以及观众耳熟能详的“你你你为了爱情”那般经典舞曲风的歌曲……
都恰如其分地勾起60末，70年代初香港特有的时代气息，《我和春天有个约会》无疑中制造了香港人的集体回忆。
那个年代，还出了日后成为摄影大师的电影导演何藩（FanHo）。60年代加入邵氏，70年代开始导艳情片和文艺片。
我喜欢何藩黑白照下的香港，横街窄巷，电车轨道，三层骑楼。
没有宏大叙事，照片中都是籍籍无名小人物的喜怒哀乐。
那些影像细诉的年代，就像是《春天》里四大巅王后台的追打嬉闹，一派热热哄哄的烟火气。
繁华过后，一朝散去。
换来在梳妆镜前茕茕孑立的姚小蝶，前世旧梦，难再重圆。
对这部剧至今热度不减的盛况，杜国威曾在访谈说：
“我喜欢一个人，就喜欢写他。写完之后有人看过、喜欢、有人觉得演员做得好，我觉得好像为那个人做了些精神上的事。”
同时，杜国威也慨叹：这个戏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随手数来，改变了我的、高志森的、古天农的，刘雅丽，苏玉华，谢君豪……大家的命运。
戏梦不分：
我唯一能赢得，
是你先出口“我爱你”
杜国威说的不错，这部戏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
他创作这个本子时可能根本不曾想过，《春天》就像个魔咒，让其后与之相约的痴男怨女纠缠半生，戏梦不分。
“你你你为了爱情，今宵不冷静……你你你为了爱情，孤单的看星。”
刘雅丽和万绮雯都唱过这首经典剧中曲。
是形容小蝶也好，凤萍也罢。这首剧中男主“沈家豪”谱曲填词的作品都可谓，一语成谶。
粤语中有个词叫：傻女。
言语间说不确切对这个词的情绪。女人一声，傻女。多是一份心疼。男人一声，傻女。心就跟着走了。
对这个词的充分理解，看蓝凤萍便知。
她爱上嗜赌成性的唐尼，辛苦唱歌赚钱却经常入不敷出。笃信天长地久，言语欺哄，一次次帮男友还赌债。最后身怀六甲仍不顾安危随他去越南讨生活。
姐妹们不是没“恨铁不成钢”过，骂她傻女，没骨气。可是她说，认准了这个人，我认了。天涯海角，都要随他去。
最后命丧他乡战火。姐妹们哭她傻，但想来最后一刻她亦是满足的，终究是和爱的人死在一起。
“曾经在1996年香港亚视出品的电视剧《我和春天有个约会》中扮演‘蓝凤萍’的万绮雯，吸引了现场关注的焦点。”去年底，万绮雯带着蓝凤萍的角色再次重返舞台剧时，新闻里这样描写。
蓝凤萍，成了《我和春天有个约会》里唯一贯穿始终的角色。演绎她的，始终是万二蚊。
万二蚊，是粤语地区给这个索腿女王的爱称。170+的身高，42寸长腿，万绮雯是90年代亚视银幕上当之无愧的女神。
她成为2016这版舞台剧新闻焦点的一个原因是，竟然和旧情人吕颂贤同台演出。网友们带着《枪神》的回忆杀，呼唤着：活久见。
但两人无论从彩排，同场演出还是新闻采访，都鲜少合照。除了剧作不谈从前事。
对两人而言，无声的尊重，这是对过去感情最好的回应。如今与初恋大方登台，亦是人过中年对舞台的一份珍重。
万绮雯最大伤元气的，其实是当年和甄子丹一段情。
甄子丹为她离婚，台庆跪地求爱，她回应：“此生非你不嫁”。背负的骂名和祝福都是当年全城热话。然而四年后，两人最终劳燕分飞。
后来遇到编剧陈十三，如今才过得散淡又幸福。所以，年近五旬的她，仍能在舞台上演出蓝凤萍20几岁的娇俏感。这个苦情傻女，终于释怀。
而邓萃雯就没这么幸运。
戏外误的终身，与戏中等了20年沈家豪相比，也相差无几。
1996年，香港亚视翻拍舞台剧《我和春天有个约会》，借了无线当红女星邓萃雯来演女主角姚小蝶。
时年已过30的她，依旧演出了少女的明快娇羞。这部戏，亦成为她整个演艺生涯的巅峰之作。姚小蝶和邓萃雯，让人傻傻分不清楚。
96年，饰演男主沈家豪的江华风华正茂。
那一眼吹着萨克斯风的情波流转，别说小蝶，当年又迷倒了多少电视机前的万千少女。
无可救药地，姚小蝶的心被沈家豪牵着走。戏外，邓萃雯的心也被江华偷走了。
当年两人的地下情被媒体不久曝光，已婚身份的江华被推到风口浪尖。所想当年香港狗仔兴风作浪的架势换做今日，十个文章的“周一见”都抵不过这场波澜。
出轨的男人回家不过是惯用戏码，但江华选择了最渣的一种回归方式——不惜牺牲情人，和妻子联名开新闻发布会公开声讨邓萃雯先行勾引。
这个结果直接导致了她事业的一落千丈。被无线高层愤怒雪藏，多年后才以一部《金枝欲孽》翻身。
所有人都说，如妃的深谋远虑，游刃有余拿捏的真好，殊不知，在那之前她为情感的代价坐了多少年冷宫。不尝尽世间冷暖，哪有如妃最后那一抹望着宫墙的寂寞背影。
后来，邓萃雯在《志云饭局》痛心回忆，“我以为自己遇到的是真爱，没想到，不过都是A货。”爱上江华是自己做过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春天》像是个魔咒，爱恨谁都逃不过。且这场感情博弈里始终没有赢家。
如今的江华，生活落入窘迫到卖保险的地步，再无心重返电视拍戏。
一次次被狗仔追问从前事，被问急了，脱口一句：没有爱过，大家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么！
2013年，《金枝欲孽2》收视不佳，。江华还跑出来第一时间力撑。虽然女方并不买账，也从无交集。
对于邓萃雯痛心疾首过的那件“最后悔的事”。江华时至今日在一次采访中却给出了瞠目结舌的回应：“那个时候我是真的爱过，也没有假过……而且对于这个事情我没有后悔过。”
他和他演的沈家豪，就这样被永远打上了渣男的耻辱架。他们都对“被爱”过于自信了，认为：消耗不是可耻，挥霍最是应当。
爱上他们后，烈火焚身，一地灰烬。
一个有趣又心酸的发现，是江华邓萃雯竟是天蝎男和双鱼女的组合。
这对星座CP要么轰轰烈烈，要么玉石俱焚。两人显然印证了后者。
不是不够爱，只是没像爱自己那般爱，就是了。就像沈家豪解释他为什么一直对姚小蝶若即若离：
那么多优秀的男人围绕着你，你有更光明的未来。而我，唯一能赢的，你是会最先说出“我爱你”的那个。
再看这部戏，依旧为姚小蝶不值，她明明爱上的是个渣男啊，杳无音信二十年，凭什么一等再等？
“心动埋怨还有不能释怀都是因为你触碰了爱……如果这就是爱。”
是啊，我竟然忘了，杜国威还写了2005年陈可辛的电影。
《如果爱》。戏梦不分，他写得可真不少。
戏是演给外人看的，
而生活不是
香港女星身上的调子，是我极为钟意的。
像1996年《春天》剧版里洪莲茜的扮演者商天娥。不是大众审美里的第一眼美女，却十分有个性。
她演绎的洪莲茜，被人评价为：不点胭脂，自带一番颜色的女子。
2016年舞台剧版的洪莲茜一样令我眼前一亮。因为那是我一直偏爱的梁铮。
TVB错过了很多好演员，常年沦为剧中小人物标配。甚至上了年纪才交由一些重要角色。
提到梁铮，最近大家有印象的是《巨轮2》中饱受高天鹫欺凌的大太太。角色没有太强存在感。
但是再看看舞台上浑然天成，释放天性的梁铮，她年轻时的一些角色感就回来了。
她和惠英红，总觉得是一卦，年轻时灵气，但少有人发掘，晚些时日才会大放异彩。
香港女星身上的调子，要在人过中年以后才至真至醇。
曾有一位朋友谈及见到35岁时的关之琳的情境。
“一个女人的美，在那个时点全部绽放，美的大山压顶，不敢靠近。”
而今全面息影，一路唱摇滚的张曼玉，随性又随心。《十二道锋味》英伦篇出现时，还会小女孩般骑在谢霆锋的肩膀举着油漆桶画涂鸦。
还有钟楚红，给逝世的夫君朱家鼎写出的那句感人至深的话：“曾经拥有你，直到永远。”
为什么有的美Cheap，有的美高级，分得出高下的，无非还是调子。
国内女星刷存在感的方式，无非离婚出轨，夜会小鲜肉，文体一家亲。即便是娱乐圈同行间的结合，能做到让人不反感的，极难。
聚散离合基本靠卓伟。公布恋情基本靠微博。其后顺理成章双双迈向广告夫妻档，抢钱好CP。
横看竖看，就是逃不开Cheap。
港星的夫妻档，补上的正是这一份平凡的烟火气。
香港市民刘先生背后宠爱多年的郭蔼明小姐；红极一时为爱息影的关咏荷；当初顶着“下嫁”的群嘲，如今幸福无人敌的蔡少芬，朱茵，洪欣……
港女深知，戏是演给外人看的，而生活不是。
舞台剧版《我和春天有个约会》台下，有位最忠实的观众。就是男主角吕颂贤的太太麦景婷。
演出的这一个月，她一直默默在给老公的戏站台。微博上很多精彩的剧照多出自于她手。
记得吕颂贤回顾刚拿了潜水教练执照那会儿，教的第一个学生就是麦景婷。
听了这个情节，我们几个身边的朋友打趣，“太不像话，拿自己太太做小白鼠。”
而麦姐一旁笑着解围：“算啦。那时他还不知道可不可以教会别人，不拿自己人当小白鼠，怎可拿他人生命开玩笑。”
那一刻听了，心是暖的。
如果你有情
这世界可以不需要再有四季
我的心早已经色彩分明
故事尾声里，再度响起了黄舒骏为《我和春天有个约会》写的这首同名主题曲。
在这个春天里，让戏中人痴恨，戏外人痴迷。
谢梦，现居上海。18岁起流窜于北上广深港华盛顿，搬过15次家。至今乐此不疲。
师出南方系，仗着胸大有脑及浪费不完的胶原蛋白熬夜五年，终成财经“名Ji”。
后被撂到台前，曾任SMG财经主播、彭博商业节目中国制片人。
认识很多奇葩，同时是一枚行走的“桃花精”。越老越受欢迎，越老越有故事。
一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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