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美,你弃之如敝屣的东西总有人视若珍宝 | 17岁少女的自杀之路

2021-10-21 03:02:58

2012年，我读高二的一个下午，母亲来学校找我。高兴之余，更多的是讶异，从小到大，母亲对我都是放养式管理。如果没有什么特殊原因，一般是不会来找我。

那天风很轻，很凉，吹在脸上很舒服，有没有太阳已不记得。我只知道那天很适合散步谈心，妈妈果然没有浪费掉这个机会。妈妈惯常性地问我学习累不累，叮嘱我多吃点。接着，妈妈凝重地看着我，说道：“和你说件事，小美死了。”我还没缓过神来，妈妈继续说道：“吃农药的，已经埋了。想着你在读书，也忙，就没通知你。”

小美的爸爸是我爸爸的亲弟弟，小美有个弟弟，我有个姐姐。小美是我堂姐，虽说是堂姐，但其实她只大我3个月。因为我上学较早，小美上学又较常人更晚，虽然和小美同岁，小美却晚我两级，所以我很少称呼她为姐。她离开那年，我读高二，她读初三，我俩都是17岁，却最终走向了不同的结局。

事实上，我和小美并不熟悉，小学五年级以前，我在外婆家度过了美好而又单纯的童年生活。直到六年级，转学回到我们当地读书，那时，我才知道有这个堂姐的存在。因为年龄相近，家长亲戚总会拿我和小美来比较，我俩彼此之间也默默较劲。你长得比我高一些，我考得比你好一点；你有电子琴，我有自行车；你会跳绳，我会滑板。总之，这里我输你一分，其它方面我就得胜你一筹。

说实话，我不喜欢小美，她长得比我漂亮，说话很伶俐，比我聪明能干很多，出于嫉妒，情感上我是排斥小美的。但因为就读的学校和年级不同，接触较少，也就避免了很多矛盾冲突。除了过年家庭聚会时，我们会一起玩乐，其余时间很少碰面。就这样，我们勉强算是相安无事的和平共处了一年。之后，小美爸妈南下广州谋生，小美和她弟弟也就跟着父母一起，并在广州上学。

我高二那年，四姨（小美的妈妈我称之为四姨）带着小美和小美弟弟回来，四爷则留在广州继续打拼。因为小美读初三了，马上初升高，在广州当地升学有困难，所以就回来上学。我已经忘记和小美再次见面时的情景和感受，记忆中的她还和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依然那样漂亮动人，只是更加清瘦一些。对了，小美还会说一口流利的粤语呢，我也不再羡慕嫉妒。

随着年龄的增大和心智的成熟，我俩已不再像以前那样幼稚无聊。

因为我在我们家乡当地的县城上高中，又住在学校，很少回家。和小美碰面的机会就更少了。我们从不相约一起玩耍，一方面是因为太久没有见面，生疏冷淡了不少，再加上儿时的感情也不算深厚，我俩主观上都没有加深联络增进情谊的想法。另一方面则是客观距离的缘故，我一个月回家一次，和父母的交流也逐渐减少，更别提和小美了。我和小美就这样一直淡漠下去，直到她离开时，我们的关系也是如此，从未更近一步，也来不及更近一步。

一次，我放假回家，四姨带着小美来我们家玩。四姨悄悄告诉我道，你有空多和小美交流，她最近一点都不听话，老师经常让我去学校。成绩也不好，我担心她高中都考不上。更重要的是，她根本不怎么和我说话，我说东，她偏说西，我拿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你劝劝小美，你们是同龄人，沟通起来没有障碍，方便谈话，你这么优秀，小美有你一半就好了。

那天晚上，四姨特意把小美留在我家，给我们俩深入交流和谈心的机会。事实证明，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辜负了四姨的信任，没能圆满完成她交给我的任务。

我和小美躺在床上，相对无言，唯有寂静与窗外的月色相伴。尴尬无措倒也说不上，只是有些过分的礼貌和生疏。我率先打破了沉默，开口道：“回来还适应吗？广州好玩吗？和广州相比怎么样”。小美告诉我说，广州很热，在那里上学很开心，粤语很好学，粤语歌很好听。这里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我告诉小美四姨很关心她很爱她，有空就多和四姨交流。小美告诉我说，根本无法交流，自己不是没有尝试过，无论怎样，最后还是我错；小美觉得四姨不信任她，明明说的是事实，还是避免不了被骂被打；小美抱怨四姨更喜欢弟弟，为什么同样的错误，弟弟可以不受罚，自己却要承担后果。我安慰小美道，弟弟更小，所以父母才会对他更加疼爱一些，你是姐姐，理所应当要让着一点，不要和弟弟置气。小美对我说道，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我妈总说你这好那好，那我还觉着你妈好呢。

我已经忘记和小美的谈话是如何结束的，我们又是如何入睡的。我只知道这次谈话是我和小美的最后一次交流，那也是我离小美最近的一次，无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这都是最近的一次。

后来的事情，都是听妈妈转述得知。小美转学回来，因两地教材不同，跟不上老师上课的进度，学习成绩一直未有起色。老师也因为小美的成绩不好，对小美不太待见。一次，小美和老师因为发生了口角（具体是什么事情，妈妈也未说清楚），老师动手打了小美耳光，还让四姨去学校。四姨知道后，很生气。回家后，四姨用衣架打了小美。小美觉得很委屈，在学校被老师打，回家还要被妈妈打。一气之下，小美和同学一起离家出走了，因为没有钱和住宿的地方，小美和同学在公园的长椅上度过了一晚上。

那时已是深秋，我不知道小美在寒冷的秋风中冻得瑟瑟发抖时，在想些什么，是想念家里热气腾腾的饭菜呢，还是在想四姨是否有因为担心她而坐立难安呢？出走两天一夜之后，小美还是狼狈的回家了。听妈妈说，小美离家出走后，身上没有钱，一点东西都没有吃，整个人饿得都瘦了一圈。

小美想买保暖内衣，四姨觉得小美还有衣服穿，就没有给小美买，却给弟弟买了。我不知道小美是怎样的心情，失落亦或是怨恨。我不知道四姨为何会这样，我能够感受到四姨是爱小美的，不然就不会拜托我劝导小美。可是为什么四姨爱小美的方式让小美没有觉得被爱呢？

小美离开以后，妈妈帮着四姨整理小美的遗物，发现有男生写给小美的情书。他们相约要一起私奔离开。小美和我年纪一般大小，在我看来，私奔这种事情在电视剧里才会上演，何等幼稚冲动的人才会私奔呢，小小年纪，又懂得什么是爱呢。后来，我才慢慢明白，也许是太渴望温暖和疼爱，想早点脱离原生家庭的冷落，急于建立属于自己温暖之家。

小美吃农药，是因为四姨决定去广州和四爷一起赚钱养家，让小美和弟弟在外婆家住，由外婆抚养。当时，四姨正在整理去广州的衣物，小美叫四姨不要走，四姨没有搭理小美，以为小孩子闹脾气，没有放在心上。小美一气之下说道：你要是走了，我就死给你看，接着小美就把放在柜台上的半瓶农药直接吞下去。

小美先是被送到了我们当地的县医院，因为病情太重，就被送到了省级重点医院。医生说农药毒性太大，一进入肠内，就把内部器官腐蚀衰竭，无法救治。农药到哪，就烂到哪。在医院里面，小美跪着哀求医生道：“叔叔，求求你救救我，我想活下去。”我无法想象小美当时有多绝望，才会在医院里做出这般举动。小美内心里是后悔的，她没有想到农药的毒性那么大。有人说：几乎所有的人在临死之际都会后悔，只不过那些跳楼吃安眠药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后悔，就死掉了。小美有后悔的时间，但却依然摆脱不了死亡的魔爪。

小美胃烧得难受，四姨给她买了她爱吃的东西，但是小美却吃不了。因为食道和肠胃已经开始腐烂，小美根本无法进食。四姨问小美有什么愿望，小美让四姨把过年时本该属于自己的红包还给她。小美还说，想要一部手机。我想，这应该是四姨第一次如此爽快的答应了小美所有的要求。对很多人来说，适度的零用钱和一部手机，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但这却成了小美最后的遗愿。人与人，总是那么的不同。

小美的病情一天天严重起来，最后竟卧床不起，小美生命的最后时光是在床上度过。小美见四姨穿着自己的衣服，小美让四姨脱下来。在临走之前，小美曾对四姨说：“你和我一起走，好不好？”。小美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我们无从得知。我只知道这句话，让四姨至今没有勇气去小美坟前上香。

世上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有很多，爱是其中一种。小美是爱四姨的，不然为何要以死相逼来挽留四姨。小美也是恨四姨的，恨四姨的不公平；恨四姨的不信任；恨四姨的不体贴；恨四姨的不理解。小美后悔吃农药的同时，也许在内心里面也会责怪，如果母亲不抛下自己去广州，自己也不会一时冲动喝下农药。我们常说“肠子都悔青了”，这句话用在小美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也再悲凉不过了。无论小美多么后悔，死神还是无情的带走了她；无论四姨多么后悔，小美还是无奈的离开了她。

小美走后，妈妈说四姨的精神状态很差，一度疯疯癫癫，说话语无伦次，经常对着四爷大吼大叫：你还我小美，都怪你，要不是你，小美就不会走。不知道四姨在是责怪四爷还是在折磨自己。后来，妈妈还告诉我说，四姨四爷看到我，就会想起小美。后来再见到四爷四姨，只觉得他们苍老了许多，他们不再提起小美，只是让我好好读书。

逢年过节，我们这个大家庭从来不去给小美上坟。到如今，我也不知道小美的坟在哪里。不知道大家是有意的遗忘还是选择性的逃避，对于小美离开这件事，自小美走后，从未有人问过，也不曾有人提及。私下里，我曾问妈妈，小美的坟在哪里，我想去看。妈妈严词拒绝了我，还呵斥道：她爸妈都不去，你还去干吗？不要一天到晚没事找事干。家里人都不同意我去，也不愿意告诉我坟的具体位置，我猜想是怕不吉利吧。也不好直接去问四姨四爷，去给小美上坟这事也就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