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汝杰教授是著名的吴语研究专家,长期以来以苏州方言为主,对北部吴语进行了具体深入的研究,并在研究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成果。尤其是他在研究工作中注重搜集从明代至今的吴语资料,在此基础上扎实地进行了宏观综合的归纳和条分缕析的钻研。
“国语运动”的旗手胡适在1925年为顾颉刚《吴歌甲集》一书写的序言中说:“中国各地的方言之中,有三种方言已产生了不少的文学。第一是北京话,第二是苏州话(吴语),第三是广州话(粤语),京话产生的文学最多,传播也最远。……介于京语文学与粤语文学之间的,有吴语的文学,论地域则苏松常太杭嘉湖都可算是吴语区域,论历史则已有了三百年之久,三百年来凡学昆曲的无不受吴音的训练;近百年中上海成为全国商业的中心,吴语也因此而占特殊的重要地位,加之江南女儿的秀美久已征服了全国的少年心;向日思维南蛮鴃舌之音久已成了吴中女儿最系人心的软语了。故除了京语文学之外,吴语文学要算有势力又最有希望的方言文学了。”
石汝杰先生潜心于吴语语言文字的收集和研究,在搜集纵览了自晚明以来至民国初年700多部吴语文献资料的基础上,与日本的宫田一郎教授一起主编了二百二十多万字的《明清吴语词典》,于2005年初出版了,该书为吴语资料的综合汇聚做出了重大的贡献。
本书便是在过去编辑吴语词典和现今收集整理吴语口语的基础上写作的。由于石汝杰先生在吴语词、字、音都做过细致入微的考察,因此可以展开深入的讨论的地方便有许多。本书中,他着重提出了考察确定吴语的语素问题,提倡编写吴语字典,还举例讨论了确定吴语实词和虚词(封闭类词)在用字上可做参考的、前人已经用过的字。
本书还兼有石汝杰先生对苏州方言的语音、声调的连读变调和苏州话的同音字表的全面归纳,尤其是他设计的苏州方言拼音方案,吸收了以前公布过的苏州方言拼音方案一些优点,是个较理想的方案,并与我设计的上海方言拼音方案和钱萌设计的宁波方言拼音方案比较对应。
我十分赞同石汝杰先生提出的编写《吴语字典》提议,或者也可先编一本语言比较一致的《太湖片吴语字典》,汇集各路北部吴语研究的专家学者,在已有的准确的考证本字等方言学材料的基础上,把那些至今写不出的和未确定的字,根据约定俗成原则,可在历史文献上已用得较常见的文字中,选择语义用法相对合理的文字,讨论后确定专家推荐用字。有的实在没见于书面的字,可用常用的、在各地语音上都通得过的同音字代用,一个个字细心审定,不造新字,不用方正扩大字库中没收的字。
由于历代书面语流行的是官话文字,即使是明清民国写吴语小说、话本的作者,由于文字功底高下不一,不是个个在文字学方面都是内行,所以不可避免会有随手拈来写错字的情形。即使是像《吴下方言考》之类专门记写方言文字的书中,也有大量考证错误的字。在我们编写吴语字典确定吴语用字时,民国时期完全用方言文字写成《大戏考》中成篇的评弹、苏滩、沪剧、滑稽戏、宁波滩簧等的唱词,完全用方言写成西方传教士写成的上海方言、苏州方言版的旧约、新约《》和吴语课本、故事等的用字都很值得参考。传教士对方言著作的认真和虔诚态度,对方言的语音记录和文字的使用是相当谨慎的,加上他们与地方语文学者的合作关系,所以用字的正确性较高,很值得参考。
当前网络越来越发达,微信交流日益频繁普及,为传承和振兴方言和民俗文化,许多人,从语言学者到平民百姓,纷纷都在写起和读起吴语歌谣和文章,创作吴语小说散文。由于时隔好久没有见到过吴语文字,有的人还误以为吴方言只有口语没有书面语的,更不知过去吴语版的《》已经全部用上海话、苏州话、宁波话、杭州话、温州话、金华话、台州话写成,没有一个写不出的字地出版过。有些青年人由于不了解语言文字的有关常识,在网上自创方言用字或在一个圈子里通用一些别人都看不懂的字,常见的情况有用普通话读音的字来代写吴语的类似音,而不是用本方言的同音字来代写写不出的字,也不懂得相同的字在各地读音不同,如把“上海人”写成“上海宁”,把“吃饭”写成“切饭”,一旦乱写方言字泛滥起来且形成习惯,会造成极大麻烦。方言文字也应该标准化,我们呼吁,编写好具有足够权威性的、普及性的通俗吴语字典,是时候了!
是为序。
钱乃荣
2018年1月2日记于春申土山湾坐看云起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