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粤语传承”引申开来的“古王之争”

2021-01-21 05:47:00

引语：早段时间公司集体休假，美其名曰“cooling break”，每个主持人每人主持一期的“talk show”，小弟压轴出场，原本讲的是“粤语传承”的话题，孰料当中粤语“讲古”一段，引发听众多番争论，当中牵涉“古王之争”，各方“以事论事”，实在有趣非常。今日不妨一齐摆上台，也算是抛砖引玉，看看各路英雄有何高见？

首先附上当日节目的录音及文字稿，为显示对“粤语传承”的支持，全文用粤语。

欢迎收听体坛先锋cooling break，今日系假期嘅最后一日特备节目，由小弟郭伟民为大家主持。

错峰休假最大嘅好处就系唔使同人逼，譬如话呢两日高考，朋友圈怨声载道，相关路段都摆晒车展，然之后你就可以超然物外，心中暗爽；不过错峰休假最大嘅问题就系要读书嘅小朋友无假放，自然你也都走唔开。

无论如何点都好，放假始终系一件心旷神怡嘅事情嚟嘅，譬如话，你可以训到自然醒。不过今朝有啲例外，今朝系比人吵醒，系个女同老婆出门上学前有比较激烈嘅争论，争啲乜嘢已经唔记得咗，因为呢个唔系重点，重点系，佢地系用普通话喺度激烈争论。问题嚟喇，因为人去到争论、唉交、甚至乎骂街嘅场合，肾上腺素飙升，一般情况下，最本能嘅嘢就会发挥出来，而我哋系土生土长嘅广东人，最本能唔系应该用粤语咩？甚至乎讲句粗口，你都会觉得用粤语宁舍淋漓尽致一啲，宜家，两母女都用普通话，喺一个最普通不过嘅广府家庭里头，系咪有多少不太普通。

唸番起早排曾经接受过一家国内专业咨询机构安排嘅访问，原本专门系针对粤语网络电台嘅生存状况，倾下倾下，竟然讲到粤语发展与传承嘅问题，我仲记得当时我嘅观点就系，并唔乐观，原因好简单，粤语文化嘅好多精粹，随着唔少匠人宗师嘅离世，其实已经名存实亡，或者从此消失殆尽，搵唔番。

粤语讲古张悦楷，楷叔过身，几无后来者；粤语讲波林尚义，阿叔驾鹤西归，属于粤语讲波嘅黄金时代，也宣布吹鸡完场；仲有好多，粤语讲体育新闻，伍晃荣；粤语配音，配叮当嘅林保全，粤语讲跑马，人称标叔嘅董标，呢类嘅行业标杆作古而无同等量级嘅继承者，等同于无标准或者标准下降。

（楷叔的传世手稿，看来令人动容）

准确嚟讲，宜家嘅后生根本唔知道原来粤语系可以咁精彩，以为粤语讲古就系依书直说，甚至自己加啲不知所谓现代用语以为好生动，实质画虎不成反类犬。我记得有位宜家好似都仲喺传统媒体听到佢声音嘅讲古佬，竟然够胆将金庸小说里头嘅丐帮，自作聪明同人改名作“乞衣帮”，唔通人地古墓派你又叫做“旧时啲乱葬岗派”，全真教就叫“无花假教”嘞喔，丐帮根本上就系一个专用名词，个个都明，系个讲古佬自己唔明。

粤语讲古嘅精粹系需要你用“三寸不烂之舌”，将故事嘅情景、角色、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一一逼真呈现，令到听众通过脑海想象能够代入其中，身临其境。

同样粤语讲波也都系，唔系摆一大通数据，三几个动词，级停带过就搞掂嘅，系要讲境界。一场沉闷嘅波，你点样令到佢生动鬼马，令到受众就算有得睇住画面都想你讲多啲，好似听故仔咁追住听，听完都仲要回味无穷，系最考量讲波佬嘅功架。

可惜，呢类精益求精嘅所谓嘅行业标准已经唔存在，或者唔再系以一种标准嘅形态存在，变成咗江湖传说。咁你话，宜家啲后生，喺当今社会种种诱惑面前，又点会沉迷粤语文化，因为你根本都唔够吸引，或者讲最精粹嘅部分，佢地感受唔到，当然唔会珍惜，更加唔好讲话发展传承。

另一方面，上头大力推广普通话，其实根本就唔需要大张旗鼓追杀粤语，好简单一样嘢，从娃娃抓起，幼儿园就开始讲普通话。又讲番我个女，两岁之前，其实佢系讲粤语，唔识讲普通话，当时我仲担心会唔会因为语言成为佢融入幼儿园嘅障碍，但时至今日，佢读二年级，普通话嘅标准程度，已经经常纠正我呢个做老豆嘅系GUONIAN，唔系GUOLIAN，系LIANGXIN，唔系NIANGXIN。

因为佢所处嘅环境，佢嘅老师、同学、朋友仔，基本上都系用普通话沟通，哪怕系两个都识讲粤语嘅同学，佢地都习惯使用普通话，所以先有开头两母女用普通话争辩吵醒我嘅一幕。

讲开又讲，喺推广普通话呢个问题上，足球就真系要学嘢，唔系成日唸埋晒啲“坑桥”，出台种种中超新政就得嘅，好搞唔搞搞啲成年人，就算U23，技术动作基本定晒型，要点石成金基本无可能，你睇下人地推广普通话系点做，真真正正从源头抓起，“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问你死未？

今日啰啰嗦嗦，讲得太多，最后要结案陈词，身为广府人，我哋当然要捍卫广府话，继续撑粤语讲波，撑体坛先锋。当然，撑之余，也都要保重身子，身为南粤子弟，生于斯长于斯，也都难免会湿热缠身，邪火上升，或者被蚊叮虫咬，呢个时候，你需要艾草足贴，按摩药膏，固本培元，行气活血；需要纯天然配方嘅驱蚊水保护你嘅龙躯凤体；需要无硅油茶麸洗发水，改善你头皮生态；需要卡通人物造型T恤同你共度清爽嘅夏日；反正就系先锋微商城，好嘢自然受欢迎！各位多多捧场。听日，体坛先锋网络电台荔枝FM1251230会正常直播，听日不见不散。

节目出街后，引发听众对于“讲古大师”的争论，其中一位资深锋蜜阿full更在乐讯社区的先锋论坛发长文，阐述自身观点。以下为论坛全文：

讲起讲古，也说说自己的观点

今天节目师傅说起讲古老师对于词语的使用，勾起了不少儿时回忆，在这里不妨写出来和大家分享一下：

张悦楷楷叔无疑是粤语讲古界的大宗师，把粤语讲古推广开来，让这项艺术得以发扬光大，影响了几代人，成就有目共睹。但除了一些粤语常用词语(比如我哋、食饭、翻去之类)，楷叔讲古时几乎就是照书宣读，个人觉得这是他的一大缺点。

大家都知道，大多书面词语用粤语读出来是比较拗口，甚至听、说的双方都会有点尴尬，没错！听楷叔讲古仔从头到尾都有这种“尴尬”的感觉，所以慢慢地对他的古仔不大感兴趣，长大后甚至带点批判的”眼光“去听。

而这里重点说说另一位本土讲古老师--梁锦辉，他会把许多书面语巧妙转化为粤语常用语，甚至加入一些粤语俗语、地方方言，显得非常真实、生鬼和贴近我们的生活，直白点就是“有共同语言”。比如师傅今天批判梁锦辉(虽然没直说，当我知道师傅是说他)说的“丐”，诚然，这是确确实实个“丐”字，大家都知道是"乞丐"的意思，但用粤语读“丐”就无比拗口和别扭，梁锦辉就巧妙地转为“乞”(比如东邪西毒南帝“北乞”、“乞衣帮”等等)，避免了粤语读这个字的尴尬。因为“乞衣”确实是我们地地道道的粤语说法，他说出来自然，听众也听得舒服。

引申开来，师傅常常说传承，我们教下一代粤语的时候，相信教他们读到"乞丐"两个字时，都会说是这个词是"乞衣"的意思，粤语必须读"乞衣"。如果不这样教或纠正，久而久之我们的下一代估计只知道读"乞丐"而不知道读"乞衣"了，以后他们只会说"乞丐鸡"、"叫化鸡"、"丐食"？

“话说归头”，梁锦辉讲古里面类似情况非常多，比如黄蓉叫的“靖哥哥”，粤语世界里估计很少人这样叫吧，日常生活中我们一般都是叫别人“X哥”，比如广哥，矿哥，绝不会叫广哥哥，矿哥哥，最多叫矿哥仔。宝珠也不会叫“奇哥哥”吧？所以，梁锦辉讲的《射雕英雄传》，黄蓉叫郭靖为“靖哥”，郭靖叫她“阿蓉”[注：书里是“蓉儿”，99%的粤语讲古老师、甚至粤语电视剧、广播剧都直接读“蓉儿”和“靖哥哥”......始终都觉得格格不入，有点倒胃口]。另外一个例子是洪七公对欧阳锋的称呼，书中是“老毒物”，但粤语读起来也是有点怪，而梁锦辉讲古时又机智的转变为“老毒锋”，粤语读明显更加顺口，又不失本意，也符合原著中洪七公和欧阳锋的定位。

无论“靖哥”“阿蓉”还是“老毒锋”，这几个叫法都是非常符合粤语说话习惯，至少读出来不会感到尴尬和难堪，而且重要的是没有偏离原作的本意。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却充分体现了梁锦辉对于粤语的理解和对于粤语讲古的认真，也对听众负责的一种态度：我讲的是粤语古仔，必须尊重粤语听众的听、读习惯。

梁锦辉讲古还喜欢赋予角色不同的地方语言，比如天龙八部里面的阿碧(书中描述她一口吴侬软语)，笑傲江湖里面的蓝凤凰(是个异域人士)，梁锦辉演绎时，都让她们说着唔咸唔淡、夹着普通话的“生硬”粤语，证明他对两个角色都用心揣摩过，即便只是配角中的配角，他也不是敷衍了事，希望演绎出特色和个性，这点也让听众印象非常深刻和佩服。(注：梁锦辉有两个版本的天龙八部，因年代久远，无法确认两个版本的阿碧是不是都这样“说话”)。

另外，梁锦辉讲古时的语调的抑扬顿挫、语速的快慢结合得当，这方面都优胜过其他讲古老师（楷叔的语速始终比较平缓，我觉得容易让听众睡着）。尤其中、后期，渐入佳境、炉火纯青阶段的梁锦辉，对场面的演绎非常有一手。比如武打场合，他的语速会突然加快，很容易带出打斗的紧张感，让听众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容易投入到剧情中去。这里建议听听和他的《笑傲江湖》、《楚留香》以及单口讲的《陆小凤》(貌似失传了？现在网上只有那个群口的广播剧版《陆小凤》）。而不少广播小说，梁锦辉会加入自己的独特见解，让原本平平无奇的故事，显得丰满起来（可以听听他的《聊斋》、《肥记饭店》等）。

也许，拿梁锦辉和楷叔比，可能有的朋友觉得“未够班”，但在粤语语言和运用上、在讲古的整体技巧上，演绎时的生动和传神上，梁锦辉无疑已经领先了不少。当然，梁锦辉比较令人诟病的地方，是讲古时喜欢删减一些和故事主体关联不大的内容（比如《笑傲江湖》里面桃谷六仙的大段对话），这也让听众理解不了，也是听众对他攻击最多的地方。

粤语讲古，随着车载收听习惯的形成，目前依旧有不小的市场，但已经鲜有新人投身到这个传统的广播艺术中去，当然和目前快餐文化盛行、加上小说质量下降也是一个原因。随着以前那些讲古艺术家的老去，讲古艺术估计也会慢慢式微，而我们的粤语传承，无形之中也会少了一个重要渠道，那时候，我们会格外珍惜和怀念以前的“讲古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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